2015年1月19日 星期一

<寫作>德國海軍陸戰隊史話 第一章 布蘭登堡時代 普魯士與布蘭登堡



前言

 身為一個大陸性國家,德國一直都以她的陸軍自豪,構成德國陸軍主體的普魯士軍官團更是這個領域的極品。與輝煌的陸軍相較,德國海軍的歷史就顯得暗淡多了。德國海軍繼承自普魯士海軍,而後者實際上不過是陸軍的附屬品,不管用哪種標準來看,都只不過是一支只能護漁和取締海盜的水上警察而已。德國擁有真正具備實力的海軍還要等到帝國時代,年輕且野心勃勃的皇帝威廉二世掌權之後,為了開拓海外殖民地才被建立起來。但挑戰大英帝國的「世界政策」隨後在歐戰失敗,支撐「公海艦隊」的「風險理論」也隨之破產,耗費巨資建立的艦隊毫無作用,徒然浪費民脂民膏。德國海軍只好又退回到「巡洋艦戰爭」的領域,改用潛艇這種新時代的工具執行通商破壞。於是人們只要談到德國海軍,首先映入腦海的幾乎都是潛艇施放魚雷,這種偷偷摸摸的海之忍者形象。

 作為海軍靈魂人物的艦隊都如此半殘了,只是海軍一個部門的陸戰隊就更不起眼了。現代德國海軍陸戰隊的源頭可追溯自普魯士海軍。1848年,德意志邦聯與丹麥為了兩個小邦國的歸屬發生了衝突,史稱「第一次什列斯威戰爭」。德意志聯軍在陸地上佔盡優勢,但在海上卻很尷尬,德意志邦聯的「國民議會艦隊」只是一支七拼八湊的隊伍,除了少數的艦艇之外,實際上只是一群武裝商船的集合體。他們從戰爭一開始就不是丹麥的對手,短短幾天內就把北海與波羅的海的通行權拱手讓人。有鑑於此,戰後普魯士開始整備艦隊,連帶地也把陸戰隊建立起來。

 抱歉,容筆者在此先將敘述中斷。普魯士日後統一德國,成為德意志的要角,其大名如雷貫耳,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然而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要談普魯士之前,我們應該要先認識她的前身「普魯士公國」、「布蘭登堡邊境伯國」。這就好像要談中國近現代海軍不能只提民國/共和國海軍,卻避談晚清自強運動,以及伴隨政治變革而來的軍事改革,或者討論日本海軍卻忽略幕府海軍那樣。畢竟一個國家的軍事力量其發展都有特殊的脈絡,而軍事又與政治密不可分,我們如果忽略戰爭背後的社會和政治因素,必然無法得到全盤的認識。    

普魯士史前史

 日後統一德意志的普魯士其實並不在德意志境內,或者更精確地說原本不屬於神聖羅馬帝國,她是波蘭西部的一個未開發的地帶,古普魯士人也不是日耳曼人或斯拉夫人,其來源亦不可考,反正在日耳曼人眼中,只能被歸諸野人一類的存在。日耳曼人會跑到普魯士與其歷史上的東向殖民有關,拿其他國家的例子來比喻,就有些類似美國的西部拓荒那樣,日耳曼的條頓騎士團就像駕著篷車的美國人,而古普魯士人就像被美國騎兵隊驅趕的印地安部落。「條頓騎士團」是十字軍東征的產物,一種帶有強烈軍事性質的宗教團體,由來自德意志的狂熱教徒組成,目的是以武力維護信仰,說穿了即是武裝的僧侶。這幫僧兵在十字軍運動結束後,繼續延續下來並持續擴張勢力,如果我們把天主教看成是一個政黨,一個把持神聖羅馬帝國的政黨,那條頓騎士團無疑就是扮演黨軍的角色,他們直接聽命於天主教宗的命令,誰都無權調動他們,而教宗則許以諸多特權用來換取騎士團的忠誠。

 普魯士的開拓即是條頓騎士團的成果,他們一手持劍一手持經,用武力把基督教的教義帶入這個蠻荒地帶,同時也把日耳曼人與斯拉夫人也帶進了這個地域,其文明傳播的過程非常血腥殘忍,當地的原住民曾發起「普魯士起義」抵抗,經過了十五年的纏鬥後被鎮壓下去,殘存的古普魯士人雖未滅絕也只能被融合其中,與騎士團帶進來的移民徹底混合。這個新的殖民地發展得很快,而騎士團本身卻在衰退,蒙古人、俄羅斯人的打擊都讓它無法再東向擴張,最大的打擊是1410年的第二次坦能堡戰役,此役條頓騎士團大敗,從此一蹶不振。半個世紀後普魯士被一分為二,西普魯士歸波蘭所有,而東普魯士則淪為波蘭國王的附庸。

 後世的德國民族主義者把這件事情看作是一場慘劇,不過當時騎士團統治下的子民卻不做如是想,反而認為把宗主權轉移到作風鬆散的波蘭是一種解脫。如果我們深入研究就會發現這種心態一點也不奇怪,條頓騎士團是一群標榜「守貞」、「安貧」、「虔誠」的武裝和尚,他們不可能產生後代,新血輪的補充完全有賴於帝國境內的招募站,日子一長久,被他們帶來墾殖的百姓就會感到他們與騎士團之間有一道鴻溝,儘管殖民地十分豐饒富庶,諸如但澤、柯尼斯堡等城市貿易發達,鄉間農民擁有的財富也非周遭封建領地所能企及,但他們並不能感受到幸福。因為他們無法像波蘭的貴族或市民階級那樣參與政治。於是就在騎士團與波蘭發生戰爭時,這些條頓騎士赫然發現,它的子民居然與對手沆瀸一氣。

 把歷史的比例尺拉大來看,這個事件反而是在無意中替未來創建一個新國家踏出了第一步,儘管還有相當時日普魯士才能擺脫波蘭,但至少已經先脫離神聖羅馬帝國的範疇,只是當時的人們還不自知而已。1525年普魯士又跨出了第二步,把騎士團領地世俗化改組成普魯士公國,這是第一個信奉基督新教的國家。原本騎士團選擇阿爾布雷希特擔任新任大團長的目的,是寄望他與波蘭國王的姻親關係能夠幫助騎士團解決東普魯士的地位。

 阿爾布雷特一開始也致力於此,想方設法要讓騎士團與東普魯士擺脫波蘭的控制。但騎士團本身無力與波蘭對抗,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與德意志諸侯也沒辦法給他任何援助,加上部分桀驁不馴的騎士團成員起兵又被波蘭鎮壓,使得阿爾布雷特必須另闢蹊蹺。於是他決定利用宗教改革的機會,放任路德宗在普魯士傳播,藉此拔除天主教會在當地的影響力。基督新教的倫理對商業習慣寬容,很受地主與經商的市民歡迎,這讓阿爾布雷特獲得群眾基礎,而插手貿易多年的部分騎士團員也支持他,至於波蘭雖說是天主教國家,但東普魯士世俗化可讓它與天主教會脫鉤,變成一個臣服於波蘭的諸侯國,也就解決了彼此之間的矛盾,相較於德意志境內如火如荼的農民戰爭、宗教改革、土耳其入侵等問題,這根本小事一樁,波蘭當然對成立普魯士公國樂觀其成。史稱「普魯士稱臣」。

 阿爾布雷特叛教自立其實不甚光彩,他辜負了那些選舉他出來的人也背叛了他自己的職務。但他的統治卻頗有治績,例如柯尼斯堡大學就是他創立的,而且也改進了哥白尼設計的曆法。最重要的是他來自霍亨索倫家族,而且把位子留給一個生不出兒子的白痴兒子,透過複雜無比的政治聯姻關係,普魯士就與北德意志的「布蘭登堡邊境伯國」合而為一,成為擁有共主的身合國。然後,一個全新的國家即將要登上歷史舞台了。


與蒙古軍大戰的條頓騎士



布蘭登堡邊區伯國

 布蘭登堡邊區的開拓與普魯士如初出一轍,最早是阿斯卡尼亞家族被當地的一支文德人諸侯指定為繼承人,因此而合法取得一小塊土地。所謂的文德人實際上就是基督化的西遷斯拉夫人,阿斯卡尼亞家族即以此角落不斷向外擴張,以皇帝分封采邑為藉口,打著傳播基督教的旗號,把這些異教徒的土地全部併吞。這段征服的過程耗時數十年,征服後又持續數十年的反抗與鎮壓,十分血腥十分殘暴,一點也不輸給普魯士邁向「文明」的歷程。但布蘭登堡邊區發展地緣比普魯士迅速,也比周遭的西里西亞和波美拉尼亞繁榮,到了十三世紀布蘭登堡邊區伯爵擠入了「選侯」這個非常要求實力的圈子。所謂「選侯」也者,即具備選出德意志國王資格的諸侯。

 不過阿斯卡尼亞家族後來絕嗣,隨後陷入混亂,統治貴族不斷更迭,我們不必一一了解這些瑣碎的雜事,直接快轉到十五世紀,只要知道1415年霍亨索倫家族來到布蘭登堡邊區就好。由於這個家族日後出任德意志皇帝,在歐洲歷史上叱吒風雲,讀者不免對他們有些誤會,其實霍亨索倫家族與其他日耳曼諸侯相比,並沒有高明或低劣到哪裡去。他們同樣為了算計家族的利益,而推動小家子氣的政治聯姻,千方百計地設法取得「繼承要求權」,好盡可能地把土地集中到家族的身上。

 霍亨索倫家族原本是替帝國政府辦事的小官,世代累官積功受封「紐倫堡城堡伯爵」,後來又得到布蘭登堡邊區伯爵作為獎賞。不過他們壓制不住當地強悍的貴族,一直待在帝國政府始終沒有到任,到了第四代才勉強扎根。不過,他們還是對創造「繼承要求權」比較感興趣,認為這是讓家族勢力擴展的最好方法。簡單地說,條頓騎士團用手上的劍擴張勢力,而霍亨索倫家族熱衷於用胯下的屌為家族增加領土。可惜不論他們怎麼安排,成果實在乏善可陳,直到他們的遠房堂伯父變成普魯士公爵,他們這才發現機會來了。

 「普魯士公國」與「布蘭登堡邊區伯國」轉變成「布蘭登堡-普魯士」共主國的過程很複雜,包含了姑姪結婚與近親亂倫等事件,才總算把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國家整併在一起,這個過程花了快要一個世紀。那一年是1618年,同時也是三十年戰爭爆發的同一年。布蘭登堡剛好在四戰之地,北方來的瑞典軍與南部來的帝國軍在此來回蹂躪,布蘭登堡也跟著朝秦暮楚來回擺盪,甚至因為付不出薪水慘被自己的軍隊劫掠。

 好在戰爭結束它剛好位在勝利者這邊,這讓它在帝國內部享有自主權,並且得到若干新的領地,雖然普魯士依舊是波蘭的附庸。再讓我們把時鐘撥快一點,直接跳到威廉腓特烈這個人身上來,他先利用瑞典入侵波蘭的機會,勾結瑞典擊敗波蘭,讓東普魯士擺脫波蘭的宗主權;接著又在第二次英荷戰爭時,支持荷蘭對抗瑞典,把後者的勢力趕出波羅的海沿岸。尤其是在1675年的費爾貝林戰役擊敗號稱歐洲第一的瑞典軍之後,輿論界開始為他奉上「大選侯」的稱號。這其實是一種讚美,也是一種諷刺;再偉大的選侯也是選侯罷了。但卻為普魯士的獨立奠定了基礎。


布蘭登堡大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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