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27日 星期五

<讀書>最終戰爭論讀後感

 

最終戰爭論讀後感

 

日本陸軍唯一的戰略家 石原莞爾

 如果不是版友的貼文,我都忘記這個日子了。今天是九一八事變也就是日本人口中滿州事變」的八十三週年紀念,讓我們來回顧一下當初開第一槍的人──石原莞爾,他當年到底是怎麼想的。

  要談石原莞爾的思想,自然要從他的著作《最終戰爭論》與《戰爭史大觀》著眼,筆者手上正好有這兩本書的合訂中譯本《最終戰爭論 戰爭史大觀──帝國陸軍的異端兒,郭介懿,廣場出版》。從作者簡介中可以看到石原的著作很多,前後算一算出了九本書,包括人物傳記的《長岡藩士-河井繼之助》、戰史研究性質的《拿破崙的對英戰爭》、宗教方面的《日蓮教入門》、立命館大學講學資料的《國防論》、《國防政治論》、回憶錄性質的《滿州國與支那事變》,以及筆者要說的《最終戰爭論》和《戰爭史大觀》,這兩本書被公認是石原思想的總結,最常被人拿來討論,可以說是石原莞爾的傳世之作。

  先說《最終戰爭論》,這本書有六個章節,分別是「歐洲戰爭的源流」、「世界最終戰爭」、「世界統合」、「昭和維新的目標」、「佛教的預言」及「結論」。第一章「歐洲戰爭的源流」與第二章「世界最終戰爭」主要是在闡述戰爭型態的演進,這裡說的戰爭型態並非是技術進步帶來的變化,而是著重探討人類社會文化的演進對戰爭型態變化產生的影響,所以從古代中世紀討論到法國大革命與一戰、二戰初期;坦白說這部分的言論並無出奇之處,筆者懷疑這應該是石原在上陸軍大學時所做的筆記,大抵不脫暴力決戰、絕對戰爭與全民皆兵和全國總動員那一套,所以得出來的結論也就不稀奇了,根據這樣的研究,石原等皇軍參謀的目標自然是要將日本改造成『國防國家』,一個事事以準備戰爭為前提的社會,就是皇軍參謀們所要的日本。

  瘋狂嗎?不瘋狂。至少在哪個年代並不瘋狂,石原所經歷的廿世紀初期本就是歐洲殖民者瘋狂擴張與彼此對抗時期,如果我們把那個時代看成是中國的春秋與戰國時代,那麼石原的這種主張就好比是法家的耕戰思想,把國家社會改造成戰爭機器是那個時代必然的合理性推論,因為那個時代國家富強的公式就是透過掠奪其他國家壯大自己,而日本自明治維新以來連續自日清、日俄、日德戰爭中獲得戰爭紅利,這是日本也是石原莞爾親身走過的歷史,更何況日本陸軍接受普德軍事體系的教育,而克勞賽維茲的《戰爭論》也有絕對戰爭這種傾向,這些理論與思潮再經過一次大戰歐陸列強的實戰驗證,那麼石原據此而做這樣的推論正常不過,這也是石原的想法容易被其他參謀接納的一個原因。不過石原認為「創造核子武器的人是贏家」就比較創新了,而且還結合了空權論轟炸敵國後方的想法,認為應該使用飛機從空中投射核武,這點已經完全跳脫了古典戰略思想的範疇,進入到了核子時代。

  那麼為什麼要改造日本成為『國防國家』?第三章「世界統合」與第四章「昭和維新的目標」就提到了,因為日本勢必將與美國一戰。我們現在也很常聽到類似的論調,例如甚囂塵上的中國威脅論就抱持這種看法,認為中美將有一戰,論點也是因為崛起的中國因為爭奪地球上有限的資源,勢必會挑戰美國所代表的世界舊秩序。那時候的日本人會有這種想法不奇怪,因為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原本的歐洲列強自己火拼,把百年來囤積的家底都拼光了,讓隔岸觀火甚至趁火打劫割稻尾的美國和日本乘勢而起。這兩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都沒有受到太大傷害,而且還攫取許多好處的國家,彼此之間又都在競爭太平洋與中國市場,那麼互相視對方為假想敵那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石原莞爾做此結論並無逸出時人之「常識」;而且「昭和維新的目標」這章又提到「東亞聯盟的成立」那更是炒冷飯了,不過是把十九世紀的「日清同盟」、「大亞細亞主義」這些東西再拿出來說而已,只是日本當時是東亞獨強,也就要做東亞聯盟的盟主。石原的天皇觀認定天皇是所謂的「現人神」,因此神國日本有資格宰制東亞其他民族,代表東方王道與西方霸道對決,這種一廂情願的自說自話其實暴露了日本人幼稚的心理,日後其他也有相同懷抱的皇軍參謀最後搞出了「大東亞共榮圈」,但在日占區的其他民族眼中,這與西方帝國主義者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而「世界統合」又把全世界畫分成幾個經濟圈,由各個勢力把持,呼應了納粹新秩序的說法,這種想法也非獨創,不過是同樣脫胎於當時很流行的「國家有機體說」、「生存空間自給自足」等理論,然後經過世界經濟大蕭條的洗禮之下,又被更加強調而已。那既然要與美國進行最後的決戰,當然要提升日本的國力去準備這場試煉,於是「昭和維新的目標」又更進一步說到日本的困境,提倡「斷然實行工業大革命」與「擺脫地理資源」,這明白坦承了日本工業產量與技術能力不足與西方抗衡,同時原物料與能源亦十分缺乏,如果日本想要擺脫這樣的困境那就必須擴張「生存空間」。

 

 為了解決上面所說的這些困難,石原替日本開出來的藥方就是「滿州國」。有了滿州這個大兵站,日本就能生養教訓去準備和美國的決戰。日本帝國陸軍自日俄戰爭死傷數十萬人之後,就認為滿州與日本陸軍有了密不可分的關係,他們認為滿州是不是日本的還是其次,但滿州應該是日本陸軍的。有這種想法做基礎,石原的行動就不會遭致國內非議,他唯一要考慮的只有中國各方勢力的反應,以及國際列強的看法。國際勢力早把把滿州看成日本勢力範圍,英國美國必不會插手,蘇聯也與奉系軍閥交惡,而蔣介石與中共更不會管這檔事。石原莞爾趁奉軍入關之際發動事變,時機抓的之巧之好讓人讚嘆,而且能發能收見好走人,這一手讓他成了日本的英雄,也得到戰略家的歷史評價。

  最後一章「佛教的預言」筆者認為最重要,因為前面說過了筆者認為石原莞爾的理論並無多大創新之處,只能算是重新整理前人的學說再加入一些新的技術混雜而成。真正讓石原獲得歷史評價的是他的行動,他不只敢說還真的去做了,而且還成功了。驅使他這樣做的動力從何而來?答案就在這一章。石原虔信日蓮宗,是該教派的熱心信徒。日蓮宗即是法華宗,源自中國的天台宗,後者的教義是「如來不斷性惡,一闡提不斷性善」。他們認為,佛陀並沒有把性惡斷除,只是不受性惡影響。這種宗教傳到日本後變成日蓮宗,認為人的本質是無法以自力克服罪惡的「惡人」,拯救此類「惡人」才是佛法的本意。由此可見日本佛教到這個階段變成以救贖人類為主的宗教,擺脫了被政府收編的「鎮護國家」角色,在傳教的方式上又受到「專修念佛」的影響,不再搞複雜的儀式和深澳的佛理,只強調要念佛即能得救。因為強調只要口誦「南無妙法蓮華經」即可成佛,所以被稱為法華宗,而創立此教派的為日蓮和尚,所以又叫日蓮宗。

  日蓮和尚很重視來世的救贖,也很重視現世的救贖,他認為鐮倉時代應該遵守正法(法華經的教義),常猛烈批評鐮倉幕府,以致於被流放到伊豆和佐渡。由此可看出這個教派要求政權服從教權的特徵,所以說日蓮宗是個很具攻擊性的佛教教派,那麼做為其虔信者的石原莞爾具備很強的行動力也就不奇怪了。石原莞爾在「佛教的預言」這章中簡單介紹了日蓮宗的想法,把佛教創立以來的時代畫分成「正法」、「像法」、「末法」三個時期,再把各時期發生的歷史事件與之連結,認定其為日蓮和尚的預言。這種說法在教外人士看來根本是穿鑿附會、胡說八道,但石原莞爾口氣卻很正經很認真去看待,照他的看法佛祖圓寂後的二千六百年世界將會進入「末法」之世,而到時候就會發生一場正邪大戰,這一戰就是他說的日美最終戰爭。本書至此前後呼應,只不過用的是很奇特的宗教預言,他據此推算出日美戰爭會在1970年爆發,那還有40年的時間可準備,事不宜遲時間緊迫,於是他發動了滿州事變。

  再來談《戰爭史大觀》比較技術性一點,算是《最終戰爭論》的補充說明,例如說地面作戰的隊形變化,有很多是以腓特烈大王戰史和拿破崙戰爭史為基礎所做的研究,另外就是一次大戰的資料和二次大戰初期閃擊戰的觀察。站在石原的那個時間點,他這樣做大概就像我們現在研究二戰、韓戰越戰、冷戰以及觀察波灣戰爭的樣子,應該算是幫日本大眾普及軍事知識,不過石原在1930年代末期就很看重空中攻擊這點,他認為下次的戰爭會以空戰為主體,還有他認為日本應該研發原子彈,很能表現出對技術領域的敏感度,做為軍官這點很重要,由此可見他不是一個頭腦僵硬的人,與普遍被人蔑稱為「長州馬糞」的日本陸軍高階將領不同。其他還包括改革軍隊行政管理,例如說他認為日本陸軍應該擺脫僵硬的體制,加大從士兵提拔軍官的比例,毀棄軍官階層的貴族意識,縮小官兵之間的鴻溝等。

 

 最後第七章「現今我國的國防」應該是全書精華所在,大致上就是他對時局的看法,對軍備生產的意見,未來建軍備戰的重點,還有反對對美過早開戰,強調蘇聯的威脅,加強對滿州國的控制等等。這些零散的意見其實不成系統,但能窺見他當時的一些想法。他說這話的時候離日美開戰還有一年多,我們做為歷史愛好者,從後頭看得一清二楚,日本帝國最後以輸得一敗塗地收場。那麼我們假設,如果日本當時能照著他的想法去做,戰後日本的國際地位必不會如此受制於人。可惜他身為一個天才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放出了一個連他自己也無控制的怪獸,雖然他自己成就了大業,但他不能阻止他的朋輩與後輩,那些也自視天才的庸才與蠢才們去模仿他製造出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事變,終究為自己和日本都帶來災禍,把帝國和帝國陸軍一起葬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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